近日,由中泰两国联合制作的3D恐怖片《育婴室》正在安徽紧张拍摄,为了打造电影的恐怖氛围,泰国”鬼王“导演不仅深夜入山体验阴森气息,更耗资建造特色
作者/曹乐溪
“非常恶趣味。”
“拍了一个瞎起哄的片子。”
“我觉得你真的很傲慢。”
“作为女性我受到了冒犯。”
若问被「群起而攻之」是种怎样的体验,那天在《导演请指教》现场的相国强,也许具备发言权。
“我在做一个很生猛的社会实验”,节目里他如是回应。当我们见到相导时,他的综艺之旅已经翻篇,正在为新片做前期筹备,辗转于选角、造型工作室开会,镜头外的他没了包袱,如鱼得水。
从知名导演与女演员的车内激情,到朝阳大妈怼脸递过来的避孕套,再聊起短片《不差钱的事》的争议,相国强坦言这是一次命题创作,车震、娱乐圈等都是给到要利用的元素。
他决定索性用些更网络化的手法,“把电影的高级东西全扔掉”,去尝试类似抖音快手等短视频平台的拍摄手法,以他的理解,“粗暴、做减法、直击生理反应”。
谈话间,有时你会感到他作为钢铁直男毫不掩饰的价值判断;但另一方面,B站口碑不错的女性短剧《突如其来的假期》,正是他导的。
“阚清子(榴莲)身上那个东西,跟我个人的性格会有点像。”外壳坚硬充满防御,不按常理出牌,以各种不着边际的行为试图破坏世俗逻辑,把周围的一切掀翻。
但越是棱角分明,内心往往填满了柔软。
那天下午,“男版榴莲”心情不错,从处女作《少年巴比伦》的遗憾,聊到在北电做后期老师念念不忘的动画梦,我们也许窥见了相国强掀开倒刺的一面。
公然抵制或不屑于规则的人,往往被视为是一种冒犯。
在《导演请指教》第二赛段中,相国强先是用一个底色不算幽默的黑色故事,来迎合喜剧片的主题;在评审们纷纷表示影片不顾及大众趣味后,又呈现出一副不在意现场人说什么,也不在意得多少分的姿态,因为“他们没有看懂我的片子”。
“傲慢”、“自嗨”、“不谦虚”的帽子被扣了下来。然而坐在我们面前,相国强没有想象中高冷。
他坦言上节目的初衷,恰恰是希望找到与观众沟通交流的途径。只是「观众」的定义不局限于坐在场内的一百来号人,而是视频平台上亿的用户,更多元的声音有助于理解作品的复杂性。
在第一部短片《哪吒闹海》的开篇,相国强引用了勒庞《乌合之众》中的一句话,“群体不善逻辑,但急于行动”。
主角李拿本是为女主播打抱不平,直播舆论的煽风点火让真相被扭曲成另一个样子。大众的盲从,权力崇拜,父子的冲突与和解等议题,被放进15分钟的故事里。
“第一个作品是我非常严谨地在做的,第二个作品其实更多的是玩。”
在与制片人组队环节,相国强本想拍甘肃一个山区里的故事,方励给出了洗车行的创意,讲述一个耿直的年轻人,无意间卷入娱乐圈绯闻的风暴中心。
“它不是我太想去做的一种故事的方向,”相国强觉得。“我一般会做多义性的表达,不会做太具体指向性的东西。”
他决定进行一场短片实验:男导演睡女演员,公关团队颠倒黑白,记者屈服于威逼利诱,这套娱乐圈潜规则被洗车小哥与朝阳大妈揭穿底裤。
《不差钱的事》充满了荒诞与讽刺感,夸张的拍摄手法更接近于网络段子,与传统电影艺术似乎风马牛不相及。
“长远来看电影是在没落的,草根文化是主流。”在相国强看来,网生时代对于文化与经典的解构值得探讨。这并不是某种悲观或哀叹,他甚至特别欢迎网友们对于自己作品的鬼畜。
只是无论节目内外,没人能预测风往哪个方向走。正如一开始听说“有钱的平台要扶持青年导演觉得特别好”,到实际在节目里拍片子时,相国强发现比想象中仓促太多。
“剧本3天,拍摄3天,创作时间是不够的,之前准备的东西实现起来比较困难,就会有非常多遗憾在里面。”
相国强并非不在意成绩与结果,只是他理解一档导演选秀综艺的评判难度,把十多位不同风格、阅历与专业程度的导演放在一起,无异于关公大战秦琼。
“成功是多层次的,电影节选片子时还分不同竞赛单元呢。当你把所有东西混成一锅,所有人都在找差不多同一款东西时,可能是有问题的。”
比起自己在节目中的形象妖魔化,相国强更担心大众对于电影评判的标准被带偏。
“其实每个人都在刚愎自用,”比起专家单向价值引导,他觉得良性电影生态是去中心化的审美体系,不同电影面向自己的专属群体,而不是一味追求广泛受众。
当现实中所有人一边倒地形成统一结论,《哪吒闹海》中被直播爆料操控心智的网民,似乎也就不再荒诞。
相国强的顾虑,远非他本人或者一档综艺节目能解决的。录完第二轮点评,他连夜跑路离开是非之地。
当我们问及在节目有没有发生有意思的事时,他也果断选择性遗忘,“怎么说呢?还真不太多”。
但对关注《演员请就位》的观众而言,除了自信到有些偏执,在片场拍戏的相国强可能是另一种面相:
作为摄影系毕业、干过多年后期的摩羯座斜杠青年,短片《哪吒》中的家谱道具出自他的手笔。相国强对细节很留意,会用铁丝固定好尚铁龙坐的轮椅,以及担心牛骏峰穿夹脚拖骑摩托不安全,及时给换成凉鞋。
拍戏时间紧张,剧组每天收工都是凌晨,面对诸多突发状况,很少有人能看到他着急的一面。
“情绪稳定,甚至带点惰性的状态,”一直跟着相国强拍戏的小武形容。“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,也知道给你这个时间你能做到什么程度,心里有谱。”
“感性而且敏感,他内心是坚持自己的,”与相导合作新片的造型师刘乙沐觉得。“有时候提设计方案,如果不是他想要的,他不会打击别人,特别尊重我们的思路,然后再阐述他的思路。”
与那些高呼电影是自己生命的创作者不同,相国强的生活还有旅行,抽象摄影,带娃与教书。生在内陆地区,对海岛有天然的向往,闲暇时他会带着老婆孩子出门逍遥,一住就是半年。
作为相国强的学生,小武对开学典礼上的初次见面还有印象,“他是那天唯一一个穿着拖鞋来的老师。”
那时小武还不知道,这个在北电教后期特效、上课有时能把自己讲睡着的老师,一直在筹备自己的电影,尽管道路有些曲折。
“我喜欢画画,在传媒大学是学动画专业的,”相国强告诉我们。2004年毕业后去了传统电视台工作,为纪录片做三维动画。
彼时中国动画产业方兴未艾,觉得与想象相去甚远的相国强决定转投真人电影,考上了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。
摄影系人才济济,相国强却没有走罗攀、曹郁们的路,而是做了很多年后期调色师。“毕业进了中影集团工作,又回到电影学院,其实一直接很多项目(制作),在谋生上没问题。”
但拍电影还是需要拉更多投资。转机发生在影视行业热钱涌入的时候,相国强说服一些做调色时相熟的广告商朋友,开启电影从零到一的过程,“就是先处朋友,先聊着,什么都没有就开始做了”。
《少年巴比伦》横空出世,让相国强拿下多个影展的最佳影片、最佳新导演提名。这对于青年导演而言是个不错的开始,但他坦言自己算不上幸运,电影处女作正式上映被剪去25分钟,2017年拍的《歧路行者》仍在等待与观众见面。
相国强从自身上找问题,“你一定要坚持表达的话,市场反应会非常慢,而且口碑不见得立即会起来。”
由后期转向导演,意识上的转变无疑是困难的。“我其实用了很多年去做剧作,”在相国强看来,《少年巴比伦》时期的自己更多凭借一腔热情发电,之后的六七年里,一方面努力打磨对影视文本的认知,另一方面则是自我眼界的修行。
“现在不敢说我剧作能做多好,但是我觉得至少我懂了。”
从外部市场来看,行业沉浮中相国强逐渐意识到,“现在能成功的导演多是能抓到发行的”,而发行环节的第一轮,是靠资本推出来的。
“年轻导演也正形成一种群落,趋向与大公司合作。不然现在很多片子拍得还行,但是你发现没人发,发得很差,对吧?一两百万(宣发费)扔到院线也就能飘几天。”
等待新片掉落的空档,他接了《突如其来的假期》这个项目。短剧在B站播出口碑不错,很多剧方找上来。
对于网剧、网络电影、短视频等网生内容,相国强持开放拥抱的态度。
“你把电影当做产品的话,就不要排斥它的网络属性。只是网络对于传统艺术是有不同认知与标准的,有些时候它把电影的尊严给你拉没了,这没有谁对谁错,而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。”
在《导演请指教》的舞台上,相国强自我介绍时会说,大家好,我是一个电影教育从业者。
这也是我们聊「如果不做导演」的副业时,最先从他口中蹦出的词,“因为怎么都会需要教师这个职业(笑)”。
摄影技术在北电是一门基础课,“就像ABC似的,一届只有20个人报,”相国强轻描淡写。
对学生们的上心更多体现在实操中,带过一届班主任后,基本上每次自己拍戏,他都会喊班上学生来参与,“有时候是剧照,有时候是花絮,随着他们成长,可能会有些重要的职位。”
相国强特地向我们提起这次《导演请指教》中宁元元导演用的摄影师,就是自己班上的同学,“我觉得拍得不错,”相老师给出了难得的肯定。
“年轻一代人,我觉得他们面临的机会与选择更多,但要把握住,难度是一样的。”
如今刷抖音快手,已经是Z世代不可或缺的生活组成部分,相国强很看好这些短视频平台的生态,它们为作品的多义表达,传播的出圈,以及与用户更直接的沟通互动提供了土壤。而这些,是过往缺少发声渠道的年轻导演们所不具备的。
“长远来看,电影艺术在没落。但视频创作是在陡然上升的,也很鼓励多元性,在抖音上我们能看到很多精致的东西,也看到很多特别接地气和好玩的东西。未来它会跟大数据、人工智能以及VR等未来影像技术结合,甚至可能跟你的神经结合起来,形成一种让你想象不到的生态。”
电影由孤雅艺术走向大众艺术的过程不可逆转,在相国强看来,坚守是无意义的。他对自己的定位,更倾向于「个人艺术家」。
我们本以为他说以后要做动画是开玩笑,闲聊中才得知,今年春节起,他已经陆陆续续在抖音上试水动画短片,“因为动画更简单,不用跟人打交道,特别好。”
“我觉得动画的土壤已经成熟,市场也成熟了,”比起做《哪吒》、《姜子牙》这样的长动画,“我一个人做不了,但可以做30秒的。”相国强认为,“它更接近于个人艺术,只是你挣多钱、挣少钱的问题,但它永远不会过时。”
这种笃定,似乎又与《导演请指教》中那个自信甚至自傲的相国强,重叠在一起。
无论对于作品,还是对于成功的界定,他始终坚持自己的判断,“我对好的短片的认知,是你的创作具有当代性,而不是copy或致敬。当代的视听、当代的话语,还有当代的含义,这是我的标准,如果按照别人的(标准)去参加竞技,我觉得没有任何意义。”
但与其同时,相国强又没有活在自我筑起高墙的世界。
某种意义上,他是喜欢与人侃侃而谈的社交牛杂症患者,也积极吸纳包容着外界发生的一切,从川普现象,白银马拉松到疫情对人心理的影响,这是他会在日常生活中不由自主留意的事情。
即便思考这些东西并不快乐,“很痛苦的”。
当然,世界本就是复杂的,做个快乐刷抖音的个人艺术家,与担忧影评风气的社会派导演,也许并不违和。
如今可能还要多一个「商业类型片」导演的身份。这个月首次执导的犯罪动作片在海南开机,相国强投入到紧张的拍摄工作中。电影有小说作为基础,但剧本阶段相国强做了更多改编,只保留主要人物。
第一次执导大制作的项目,他决定放平心态,“跟着事情走”。
相国强清楚在国内,导演是身兼融资、发行、宣传等多个工种的,而不是单纯的创作者。除了保障内容品质,对回报率也需要有所交代。
在资本寒冬,能找到资方已经是难得,“钱从影视产业流走了,去了其他领域像区块链什么的。”
“我的几个作品,除了一部没上,剩下的都没赔钱,”相国强告诉我们。对于接下来的新作,他也有自己的期待,“你需要达到至少盈亏平衡,不挣钱对投资方是一个很大的打击。”
做导演这些年,他觉得最大的收获在于见识到行业沉浮带来的各种结果,更多去客观分析市场现状,与观众做直接和有效的沟通,这意味着导演注定不会是一个高冷和遗世独立的职业。
「在这个时代,你觉得什么样的导演会脱颖而出?」我们问他。
“很难吧。”表达的丰富性与对自我艺术体系的坚持,是相国强欣赏的特质。他提到维伦纽瓦与贾樟柯,他们在各自领域做出了伟大的电影,为观众留下了含义悠远的话外空间。
而他依然在努力完善体系的路上,“我觉得在某一类领域中我其实能做得很好,只是现在没有钱或者没有这个能力去实现。”
对做好准备的人来说,任何时刻电影都可以是黄金年代。谈梦想与未来是奢侈的,相国强选择及时行乐,最后一个问题是「此时此刻,电影对你意味着什么」,他给出了一个很实在的答案:
“电影对我意味着逃避现实的一个途径,就是选择你的人生浪费在什么地方,反正浪费在哪儿都是浪费。
“——浪费在这上面,我觉得是值得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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